日本逐漸消失的次文化：爵士喫茶空間

十一月 1, 2023

此篇文章由我們的國際夥伴 Neocha 製作，未來我們將陸續攜手合作呈現更多經典內容。

一位日本上班族在深夜時分離開辦公室，他精疲力竭，這些日子以來睡眠非常不足。當他踏入夜色，外面的空氣很寒冷，車站就在不遠處。但他卻轉往反方向，穿過東京迷宮般的小巷。在回家之前，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——他走過幾個街區，抵達一個不起眼的小樓。他打開門，除了受到溫暖的招呼，還有一陣安定人心的平靜音樂傳入耳裡。老闆過來迎接他，他在吧台邊坐了下來，示意要一杯「老樣子」。他小啜一口啤酒，來自唱機的旋律最終將他帶離現實，加入店裡其他零星幾位顧客的行列，沉浸在這讓人感到愉悅放鬆的爵士樂裡。

用影像紀錄日本逐漸消失的爵士樂場所

Philip Arneill 是一位在東京生活了19年的愛爾蘭攝影師，不僅深受爵士酒吧魅力的吸引，也相當關注它們還能存活多久的議題。「該計畫最初的存在理由是由於租金上漲、業主老化以及客戶群逐漸縮小，全日本各地的爵士樂場所正在消失。」他說。

當 Philip 拜訪位在京都的爵士酒吧 Hello Dolly 時，他發現了這種爵士酒館和咖啡館的次文化，當下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必須記錄下來的場景。他打電話給朋友 James Catchpole，他是一位住在橫濱的廣播員和作家，告訴他自己的想法：創作攝影系列。當時 James 開辦了一個介紹東京各個爵士相關活動的部落格 Tokyo Jazz Site，每當 Philip 在策劃他的行程時，這個部落格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。該計畫於2015年進行了第一個地點拍攝－東京蒲田區的 Pithecanthropus Erectus。從那時起，這個雙人組總共記錄了全國160多個場所。他們對於爵士樂的真正尊重，也許正是他們從未被拒絕拍攝的原因。

一旦超越 200 次拍攝的里程碑，他們希望計劃出版一本收錄其中最好作品的攝影書。 Philip 他計劃著一些到日本的旅行，以記錄其他 50 到 60 個地點。

獨特聆聽爵士樂的場域，狹小卻獨具文化氛圍

爵士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抵達日本，在上世紀20、30年代時非常受歡迎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明文禁止。戰爭結束後，佔領日本的美軍再次振興了這個音樂流派。當時有許多爵士酒吧是特別為了向幾位藝術家致敬而創立，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可能是由菅原正二 Shoji Swifty Sugawara 經營的 Basie，以傳奇美國音樂家 William James “Count” Basie 命名。到目前為止，菅原先生已經收集了超過一萬張爵士樂唱片和無數樣 Basie 的紀念品。他甚至和這位音樂家成為了好朋友，至今菅原拍攝的 Basie 肖像仍然掛在牆上。

「每個東京爵士樂場所都是不同的，因此每次拜訪總是讓我很興奮。」Philip 說。「實在很難幫它們分類，不過，典型的爵士酒吧會有一個非常頂級的音響系統，配有大型訂製的手工揚聲器，當然還有黑膠唱片，和一個備有咖啡或酒飲的簡單菜單」他也補充說音箱系統通常會被放置在中央位置，類似於大多數日本神社的結構。

Philip 會按照這些地方最真實的樣子去拍攝，沒有閃光燈或額外的照明。有時候這極具挑戰性，因為這些地方很多都很黑暗，只在晚上開放。隨著時間過去，每一次經歷都讓他獲得更多信心，這不僅需要攝影技術，還要具備和老闆閒聊的技巧。透過對話，他會更了解這些地方如何變遷、空間如何反映老闆的個性、以及它們如何受到周圍社區的影響：「酒吧現在非常代表次文化，許多日本人都不知道它們的存在，或者從來沒有去過。」他指出，由於不尋常的工作時間、利潤微薄，老闆的孩子通常沒有意願接手家族企業。

如果日本爵士酒館的老闆們知道自己的空間有多珍貴，他們會更熱衷於把它傳給下一代。 Philip 說，當他告訴他們這樣特定的地方只存在在日本時，他們的反應都非常驚訝。「諷刺的是，這些地方很多都在消失，因為現在其他國家似乎都流行著以黑膠為重點的酒吧趨勢，其中許多卻都採用了日本酒吧的外觀和風格。」他舉了倫敦的 Spiritland、柏林的 Rhinoceros 為例。

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後，在橫濱著名的爵士酒吧 Chigusa 有一位初出茅廬的鋼琴家的身影。在這之前，她並不喜歡爵士樂。但在一位唱片收藏家的引導之下，她找到了唯一一個可以聽到更多這種音樂類型的地方。她一次又一次地回來，要求老闆從她最喜歡的專輯中重複播放一個段落、或推薦新的音樂。秋吉敏子對爵士樂的熱愛加深了，爾後她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的爵士樂鋼琴家之一。

在未來的歲月裡，無論是上班族或是有抱負的音樂家——人們在這些狹小空間裡感受到的種種，可能只能在 Philip 的照片中找到殘存的痕跡了。雖然這些酒酣耳熱的交談、和志同道合的爵士愛好者一起享受音樂的體驗，是無法在照片中重現出來的，但在這些場所真正消失之前，Philip 的作品捕捉住這些經典時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