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時間從不止步,這個註定的明暗就取決於如何看待,與其徒勞撈取,更喜歡探訪某些屹立不搖的建築,矢志不移的寶石折射著世間景色,朝暮斜斜穿過葉隙散成一絲絲刷淡了木地板。
置身於那樣的空間內能感受時光對一切的琢磨,有種切身的洗鍊。
時值明治末期,日俄戰爭餘波蕩漾,那卻也是建築師一詞首度進入日語的時刻,構築的意識從此擁有獨立的名字。外頭硝煙瀰漫間,世上最古老的私立綜合西畫學院「關西美術院」在京都岡崎地區翩然落成,藝術創作本身不啻於一種抵抗,以創造為舉措,無形間與轉眼間摧毀文明的行動形成對比;日後英才輩出,安井曾太郎、梅原龍三郎、須田國太郎⋯⋯等日本西畫界代表人物都出身此地。
短短不過六,七年後,大正時代又捲起一波浪漫風潮,洋風挾跨海而來的濕氣全面滲透了食衣住行育樂,看電影、聽黑膠唱盤是最時髦的文化活動,無獨有偶,都是反映風俗並設法留下來的紀錄;此際,獲獎無數的丸山四條派畫家木島櫻谷蓋好了櫻谷文庫,如此一來,不僅花鳥走獸在畫紙上神氣不朽,留存至今的和館、洋樓與畫室,亦就地成了彼時生活風情的結晶。
光、技藝與人的關係:關西美術院
岡崎是藝文靈感集散地,市立京瓷美術館、國立近代美術館、ROHM 劇場沿琵琶湖疏水羅布,穿過平安神宮往若王子山的方向彎進不起眼的小巷,經過一間小到只容兩三人的咖啡店、幾幢舊宅,兩堵鏤空的法式矮磚牆在眼前簇擁起來,就形成西畫家淺井忠於明治 39 年 (1906) 創辦的關西美術院入口。
建築由淺井的同事武田五一負責設計,鄰近的京都府立圖書館、京都市役所皆是這位關西建築界之父的作品,連位於圓山大飯店現址、昭和19 年 (1944) 因日本客機失事而付之一炬的台灣神社亦出自其手。武田運用留歐帶回來的知識,桁架結構支撐著大型單面屋頂,北側一溜毛玻璃窗戶顯得格外柔和,不禁想起橫山秀夫在小說《北光》中自擬命題「請建築師蓋一幢想自住的房子」時,謎底便是坐南朝北。
鍛鍊一門技藝講究無限心力,底色難免摻雜陰翳,然而關西美術院內處處溢光,明暗的變化流過石膏像、畫具盒、插著名牌的生鏽鐵櫃,交疊的畫架各自凜立又互相扶持,宛如畫壇的縮影。如今,此處仍是不斷追求美感和表現力的畫家搖籃兼研究室,等著任何有心習畫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