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魯庫斯科,文明的交疊與征服之間,看見時間的痕跡

 

飛機緩緩降落在三千公尺的秘魯安地斯群山之間,眼前是一座覆滿紅色屋瓦的城池——庫斯科(Cusco),在克丘亞語(Quechua)裡意味著「世界的肚臍」(El Ombligo del Mundo)。傳說太陽神 Tayta Inti 將子女 Manco Cápac 與 Mama Ocllo 自的的喀喀湖(Lago Titikaka)派遣而來,手持金杖,在這裡為印加劃下最初的坐標。此地逐漸發展為南美洲版圖最大的帝國中心,乘載著13個朝代、400多年的興衰。

與身體對話的高原時分

在這裡,平地人必須重新學會與身體對話,因為海拔高的關係,為了不消耗過多氧氣,只好緩緩移動,要是身體不舒服,最好是泡杯古柯茶來舒緩,若想要更接地氣點,也可以直接咀嚼。

古柯葉在印加文化中,不只是一種療傷的藥草,它也像香菸般成為社交的媒介。交換古柯葉意味著「我們之間有信任」,而在信仰中,人們會將三片古柯葉疊在一起祭祀,稱為「k’intu」,象徵安第斯三界(上界 Hanan Pacha、人界 Kay Pacha、地下界 Uku Pacha),用來敬獻給神靈。

 



秩序下的時代洪流

走到武器廣場(Plaza de Armas),腳下的石板一路延展至廣場盡頭,廣場一側的教堂巍峨靜立,四周矮房保留著西班牙殖民時期的木陽台。那看似安靜的秩序,其實建築在掩蓋之上,殖民歷史抹去了大多印加文化的痕跡 —— 女子之家(Acllahuasi)成了聖母修道院,聖多明哥修道院築於太陽神殿(Templo del Sol)之上,皇宮(Sunturwasi)則由庫斯科大教堂取代。他們將一切改造,留下了另一種權力的形狀。

今日所見的印加遺跡,多數已成為西班牙殖民建築的基座,印加石牆的下段保留至今,成為教堂、宅邸與修道院的建築材料之一。像是城中的「十二角石」(The Twelve-angled Stone)展現了建築的完美主義,這些石牆以嚴謹而高度抽象的幾何形狀砌成,排列時牆面略向外傾斜,形成抗震的梯形體系。

在砌牆時,印加匠人會先選擇一塊多角大石作為鎖定石,其後的每一塊石材皆依其形狀逐一打磨嵌合。這塊石頭的邊緣經過多面切削,確定後續石材的方向與排列,其他石塊依它的形狀削製後逐一嵌入。在殖民時期,有些印加牆體被拆除後改以西班牙工法重砌,但尺寸接近的石塊排列卻顯得鬆散,無法重現曾經的工藝。當地人因而將兩種牆戲稱為:「Muro inca y muro de los incapaces」這句話雖近諷刺,卻也道出了兩種技藝系統之間的斷裂與無法復原。

  

統治交錯堆疊於庫斯科的街石與天光之間

彩虹延展在庫斯科的旗幟上,雖然正式成為城市象徵的來由有些爭議,但在印加信仰裡,彩虹(k’uychi)是天地的橋樑,連結了太陽、雨水與大地的弧線。當語言被奪走,沉默便成為唯一的保存方式。印加人站在山谷之上,望見午後山雨過後的彩虹從天邊緩緩升起,像是天地裂開的光口,光線穿透雲層,折射出七色的弧線。人們學會收斂眼神,只在轉身離開之後,偷偷從肩膀餘光裡觀看那道彩色光帶。織布上的圖案變得簡約,色彩的過渡留有空白,像是故意遺落的記憶。口述的歷史多了份留白與轉折,而工藝之中出現不對稱的設計,像是將某些象徵藏進布料紋理,讓眼睛習慣於閱讀缺席的部分。

西班牙人踏入安地斯山脈時,帶著十字架與火器,而在他們之前,印加帝國也曾以道路、軍隊與神話擴張版圖。安地斯高原見過不同統治者用相似的方式築起權力結構,歷史在這裡層層堆疊,像岩層覆蓋著斷裂過的地殼。庫斯科沉積著來自不同時代的重量,像是正沿著時間的縫線穿行,帶著無聲的痕跡繞行於舊與新之間。 

Guest Editor

Scarlett Chang

在陶土、影像與文字之間玩耍,關注旅行中的回聲,捕捉日常流動,讓記憶化為物件與敘事的形體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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