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偷長大的人,總有一卷證物級的底片:攝影師 Rachel S

 
FLAT DOOR 系列是 FLAT43 發起的長期攝影旅行輯,致力發掘充滿情感的攝影師,我們主動邀請並開放徵選,在編輯思維下共創影像閱讀的熱情。由每位攝影師的不同視角展開熟悉又陌生的旅程,探索攝影師在旅行上的獨特視線,汲取靈感和想像能量。
 
我們對於影像的探索不會停止,FLAT43 將以更多元的形式提供一處為攝影說故事的空間,旅行是動詞,打開這道拓寬視野的門。
 
 
 

離開箝制極嚴的家庭獨自進入深山念大學的第一年,隨時都有衝向城市的欲望,而種種勢必將流回山間暫時冰存的躁動,都被我小心包裹在每次還俗闖蕩各種獨立小店蒐羅來的文宣裡,用新發現熱熱烈烈煨出生活繽紛的遠景,鎮日在上頭搭建關於出走的想像,幾乎能壓垮現實。

隨著攝影和行動力一起來到手邊,我忽然敢前往畢生那麼奮力逃離的家鄉,某個週末帶極少的行李、一台 70 年代的蘇聯製相機和幾捲底片,就這樣循著壓到最低限的途徑重返抑鬱的國中教室走廊、高中偷翹課去落地窗前瞥一眼就要趕回家的百貨,甚至是離家咫尺卻從來不被允許去過的鄰房圍牆外時,覺得只要能按快門攝取風景,好像就再也不會迷惘或絕望。

直到依舊瞞著家人獨自遠赴異國好幾趟後 —— 底片也從三捲 120 頭也不回地漲成一捲 360 後 —— 回望這批十幾年前拍下的照片才醒覺,原以為亂無章法,事實上當時不是執迷於燦燦亮亮就是鐵絲網(或兩者的疊影);前者總與傷感勾結,凝視後者反而會興起一股殘酷的滿足,得逞般欣賞起最早親手留下在場罪證的獨旅,一場劫後餘生。

 
攝影師:Rachel S.
 
拍攝器材:Smena 8M
 
如果回到最初,攝影對你而言是怎麼開始的?21 世紀剛過完第一個十年之際,Lomo 相機帶動的文化儼然蔚為庶民創作主流,底片猶猶豫豫地復興,智慧型手機從彼岸逐漸逼過來淹沒鍵盤式機型,我的上網時間從每週 10 分鐘暴漲成課堂以外的每分每秒,偶然被造型討喜的玩物勾引著喪了志,遂從最基礎的光圈快門關係沉入相機史,又漸漸深入日本近代攝影的關懷和冒險,也著魔似地對造就世代銘機的工藝垂涎。
 
春去秋來,18.5 到 19.5 歲醒著的時間幾乎全泡在攝影這片曠野中,很奇妙地對靡爛失真或嚴肅不朽的畫面一概著迷,可以想一道過曝的眼神想好幾天。回顧此前與權威抗爭的生命,審查言語的系統實在太疏而不漏,影像卻能把思想藏進一瞬符號光影手勢甚至雲朵的軌跡背後,懸置著解答,反過來逼觀者先花點心思看清楚了,才撈得到理解評斷的門路。絕美的人事物往往與毀滅共生,雖然撥動過片桿的快感仿若上膛,擊發後,卻是催生獨一無二的記憶。
 


 
你欣賞的攝影師:人人都是攝影師這回事並非新聞,所以本來拍照但後來不拍(又或者偶爾拍拍)的人,近一世紀來也不少見。譬如龐克搖滾桂冠詩人 Patti Smith 常年和寶麗來 250 相機相伴,剪報般拾影的手法舉重若輕,她的招牌皮靴、歪斜的咖啡杯、翻拍畫作、讀一半的書在撕拉片上顯得怡然自得,證明有些事的傳奇性根本不必靠鋪陳,光是坦然登場就足以令心頭一緊。
 
另外,捷克攝影師 Josef Sudek、美國攝影師 Saul Leiter 分別生於 19 和 20 世紀,一個總用碳溴印相法創造淡褐色夢境,一個把色彩用得出神入化,但兩人恰好都有種自外於時代的浪漫氣質,只想埋頭用底片構築一座座世界,把熟悉的所在活成超現實。
 
最喜歡的攝影集或帶給你創作靈感的書籍:因為大人特地嚴禁的緣故,小學就刻意讀了朱少麟的出道作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,從此對照著文學探究的自由來試著實踐生存這回事。就像某些攝影師老去後重訪少時檔案庫,按著經典舊作重新梳理出來的增訂版反而更圓熟老辣,翻舊書也會看穿讀者彼時的存在狀態;因此遠觀起來,看書與攝影的輪廓也差不多,都變成一言難盡的長期旅行。
 
初遇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約莫 10 年後上山,擁湖而無海的封閉小鎮僅一間書局,光鮮的工具書、參考書當中彷彿命中註定那般夾著一本菅原一剛的《更喜歡攝影》,內容無涉任何典型的攝影技巧,一頁頁卻都瀰漫著起熱愛拍照的生活氣息,只要翻幾頁就想立刻抓起相機衝出去,因此那些年搭車移動時常隨身攜帶著。
 
旅行時喜歡攜帶的物件:大名吉吉的熊以及莫名神似 Simba 但其實是可卡貴賓的狗 、任何相機、護照尺寸的輕便筆記本。
 
相機能使任何探索都綿延到天荒地老,水壺因此有其必要,功能類似一支以旅人身體為容器的沙漏,而筆記本就在沙間罅隙承接摩擦、衍生、掉落的一切。當人在路上,流過雙眼和鏡頭的盡是陌生光景,眠夢反而像旅途中的飛地,此時只要蒙著從小用到大的小毯子再把吉吉和 Simba 摟在胸前,也就無處不能安頓感官。
 
旅行時充滿記憶的一首歌或一張專輯:回聲樂團的〈OK?〉正好出自一張叫《少年的最後旅行》的專輯,搖滾樂團用八分鐘的鋼琴與弦樂堆疊清冷的詩意,結構迴環但歌詞幾乎不重複,樂句漸行漸遠流入空幻迷離的光暈中溶化,一回過神來,常常已聽過好幾條素未謀面的街。
 
旅行時喜歡安排的行程,以及喜歡記錄下哪些畫面:近年來熱衷於盡量迂迴穿過人煙稀少的小巷,親自去造訪古墓或新屋以上、古蹟未滿的建築,但小時候其實曾經抗拒拍建築,認定那如同掠奪出自他人之手的善惡美醜,真的只有攝影而無造像的成分。幸好如今開了竅,變得會在不同時刻去看同一座量體姿態流轉並試著拍成匿名的畫面。
 
旅行時 Rachel S 必備的吉吉與 Simb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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