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藝家彭程-我喜歡搖搖欲墜的美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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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程第一次坐在拉胚機前時,內心就感到了一種契合。那是 2014 年,他當時在北京的《大視野 iLook》雜誌工作,在製作從事傳統手工藝的千禧一代專題時,彭程前往中國瓷都景德鎮,採訪年輕的陶瓷藝術家。在北京一位經營陶瓷店的朋友介紹下,他很快結識了一些陶瓷藝術家,完成了專題。到了秋天,他又回到了景德鎮。他回憶道:“2014 年的十一假期,我去景德鎮找他們玩,其中一個,就是羅驍,說讓我試試拉坯。我上手很快,而且覺得對陶土一點陌生感都沒有。”回到北京後,他繼續鑽研製陶,很快就迷上了這種工藝。 2016 年下半年,他決定休假一年,全身心投入製陶藝術。

 

我喜歡具有不安穩感的器型,一種搖搖欲墜的美感

彭程的陶瓷作品精緻細膩,僅幾公分厚,風格纖薄輕盈,看上去有一種通透的飄逸感,這種視覺效果源於寬闊的喇叭型開口和細窄的底部的結合,看上去易於傾覆,卻又流露出穩重自信。 “我喜歡簡約但形式感強烈的器型,有力,但不具有攻擊性,同時我喜歡具有不安穩感的器型,一種搖搖欲墜的美感。所以我的器皿很多實用性不強,但是實用性不是我的根本追求。” 這種“搖搖欲墜”的獨特美感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二十世紀英國陶藝家 Lucie Rie 的影響。彭程將其視為偶像和靈感源泉,甚至還為新星出版社翻譯了 Tony Birks 撰寫的 Lucie Rie 傳記 —— 陶瓷一生。

 

對於我來說,手工是一種製作方法,不是風格

在陶器的裝飾圖案方面,彭程主要都是運用簡單的矩形或鑲嵌色線,從不會畫畫或描畫圖像。 “我認為好的裝飾手法,是運用了陶土最本質的可塑性完成的,所以我選擇刻線、打點而後鑲嵌紋樣。”在陶器上描畫圖案意味著將容器本身視為一種表面的媒介,這否定了陶器的可塑性,所以他拒絕這樣做。 雖然他的陶器作品外觀精美,但仍然充滿手作感:線條和小孔的細微不規則性,透露出製作者的創作痕跡。但是彭程並沒有刻意要在作品上宣示自己的存在,或營造出質樸的手作效果。 “對於我來說,手工是一種製作方法,不是風格,所以我避免顯而易見的手工感,在盡可能追求達到精準的同時,讓手作作為一種痕跡,自然地留存在作品中。”

 

通過陶瓷實現一種京都式的絕美

彭程在過去的展覽 ——《殘念》展出他在過去兩年半中製作的陶藝作品,其中包括六個不同的系列,每個系列分別以京都的不同地點或景色命名:金閣寺、銀閣寺、渡月、淺川、晚櫻、細雪。他解釋說:“通過陶瓷實現一種京都式的絕美,是我在做陶的六年中一直不忘的念想。” 《殘念》這個標題源於日語單詞 “ざんねん”,意為懊悔或遺憾。 “我在日本生活過兩個夏天,學習日語。我很喜歡這個詞。什麼不愉快的、悲傷的、遺憾的事情發生了,或大或小,都可能說這個詞。從字面上看,「殘」是殘留、未了,「念」是念想,所以殘念是對失去或逝去的事情的一種未了之念。” 但是這個詞也流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接納。 “我覺得這個詞傳達了一種很複雜的心態,其實是一整套對得與失的理解。”

 

 



 

做陶和吃飯、睡覺、呼吸一樣是我現在生活中非常自然的一部分

彭程在北京長大,後來就讀於美國瓦薩學院,主修東亞學研究,側重於中國和日本美學,尤其是佛教藝術史。畢業時,獲得了著名的 Thomas J. Watson 獎學金支持,他在一年裡環遊世界各地,探訪英國、德國、土耳其、印度和柬埔寨等國家,最後回到北京。其中他在吳哥窟度過的一星期以及伊斯坦布爾的聖索非亞大教堂 (Hagia Sofia) 給他留下了尤其深刻的印象。 鑑於他在佛教藝術的學術背景以及充滿哲思的展覽名字,你大概會認為製陶對彭程來說有著某種精神層面的意義。然而,關於這一點,他卻毫不含糊地表示:“我意識到,當一個事情對你有所謂的精神意義,說明這個東西沒有完全和你的生命融合。做陶和吃飯、睡覺、呼吸一樣是我現在生活中非常自然的一部分。”

 

陶瓷可以被世代相傳,讓人們產生一種超越時間的擁有感

儘管如此,陶瓷依然讓人對永恆和失去有所感悟。正如彭程所說,陶瓷是人類最早發明的能夠世代傳承的物體之一。 “當皮革、木器、籐編都在自然的循環中生死往復,陶瓷卻可以被世代相傳,讓人們產生一種超越時間的擁有感,而因為可以擁有,才可以失去,於是,人們學會了遺憾,學會了接納。我覺得這個想像很有詩意。

目前,彭程週一到週五仍然會上班工作,到了每個週末就沉浸在藝術創作中。他不確定未來會怎樣,但他始終保持開放的心態。 “唯一的希望就是不管生活的環境、方式發生什麼樣的改變,我都可以繼續做下去。因為做陶不是個可以計劃的過程,是在實踐中發展變化的過程。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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